南时

【阿图瓦雷尔&奥尔什方中心】漂亮话 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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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第二天下午,阿图瓦雷尔和奥尔什方上了博物课,博物老师是个皮肤偏黄双手粗糙的精灵,他不是伊修加德人,也不想好好穿伊修加德式的衣服,他不会打领巾,也不愿戴手套,他的手指挺粗,大拇指比一般人来得扁平宽阔,指甲盖很厚,边缘平而粗糙。老师伍德总是站在阿图瓦雷尔和奥尔什方中间,用这么一双手分别点着两个孩子的桌面,右手捻起阿图瓦雷尔的羊皮纸搓一搓,左手压住奥尔什方的笔尖让他的笔半立起来。他双手闲不住,嘴巴同样也闲不住,滔滔不绝地和他们说他一路上见过的动物植物,还有些不知道算作动物还是植物的奇怪东西。

他们从他口中得知南方的森林里有精灵们用石头造的古城,就像伊修加德城一样宏伟坚固。“但自从人们从地底搬进森林,就喜欢用木头制作一切了。再没有什么能流传千古了。”伍德感叹道,“但我在伊修加德看到了希望。”

伍德今天打算先看看作业,他照例先拿过长子的,一眼就看到了上面画着的古朴猩猩。他皱着眉审视,用动物图鉴的绘制标准来看,这只古朴猩猩不合格,但他还是不经觉得那张嘴眯眼,像是下一秒就要打个喷嚏的生动模样很有趣。

“你画的这是什么?”伍德一本正经地问道。

“我画了古朴猩猩,伍德老师。”阿图瓦雷尔规矩地答道,“我还写了古朴猩猩的生活习性。”

伍德果然又仔细看了看阿图瓦雷尔的羊皮纸,点点头,又摇摇头,“生活习性写的是库尔扎斯的古朴猩猩种群。古朴猩猩是个迷人而成功的物种,分布地域不止这儿,在不同的地区它们的生活习性有点不一样。除了库尔扎斯和拉诺西亚,黑衣森林地区也有他们生活的痕迹。古朴猩猩和它身上的植物、昆虫一起迁移,我们能在拉诺西亚看到和库尔扎斯相似的植物,古朴猩猩在这其中起了大作用。黑衣森林的基萨尔野菜和库尔扎斯产的卡贝基野菜也很像,说不定就是古朴猩猩从黑衣森林迁移到气候舒适的库尔扎斯时,顺便把野菜的祖先带过来了。”

“那为什么古朴猩猩要打喷嚏呢?”阿图瓦雷尔打断了开始滔滔不绝的伍德,问出了他关心的问题。

伍德怔了一下, “一般认为打喷嚏是攻击的手段。”

 “这种东西的喷嚏可厉害了,大人都能被吹一个跟头。”奥尔什方说,“而且我听说被古朴猩猩的喷嚏喷到的人如果不马上洗澡,头上也会长出小树,身上会长满苔藓……”

“会变得和古朴猩猩一样吗?”

听到长子这么问,伍德大笑起来,“我是没有经历过古朴猩猩的喷嚏……”他把笑出来的眼泪抹掉,“但它们嘴里确实生活着很多看不见的小生物,打喷嚏的时候那些东西会喷出来不少。”

“这太不可思议了。”阿图瓦雷尔说,“它们打喷嚏真的不是因为花粉过敏什么的吗?”

伍德用大手摸着下巴上的胡茬,认真地答道,“我也不知道古朴猩猩会不会换上花粉症。”

阿图瓦雷尔笑起来,瞥了眼奥尔什方,对方立刻明白他在揶揄他,搞不好整个古朴猩猩话题都是为了要嘲笑花粉过敏的奥尔什方!

“但是既然是古朴猩猩攻击别人保护自己的手段,那它们肯定想打喷嚏的时候就能打一个不是吗?”高大的伍德完全没看见自己眼皮底下两人的小动作,“花粉过敏的人可不能控制自己打喷嚏吧。”

阿图瓦雷尔发出一阵大笑,奥尔什方跳起来就扑了上去。伍德吓了一跳,一只大手揪住奥尔什方背后的衣服抓住了他。他看着气得满脸通红的奥尔什方和笑得停不下来的阿图瓦雷尔,也稍微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伍德脸上转了几个脸色,好像想笑又觉得不合适,接着感到教师的尊严被冒犯,下一瞬却觉得无所谓了,他终于艰难地板起脸,压低了声音警告道:“你们要好好上课啊。”

奥尔什方生气了,接下来伍德给他们讲如何画动物图鉴来记录旅行中遇到动物的特点时,他一点也没听进去,直到伍德给他们做示范,在羊皮纸上画出一只细节详实的龙族眷属,才又勾到了这个男孩的心思。

“老师你见过龙吗?”奥尔什方扒着伍德面前的羊皮纸,把头凑到伍德和纸中间仔细打量着这幅画,这干扰到伍德进行最后一道工序——写注解,但反正最重要的图画已经完美完成,伍德干脆放下了笔。

“没有,这种小飞龙也是我从一本笔记上看到的。那本画的非常好,也保存的很完整。”

“您想见到龙吗?”奥尔什方抬起头问他。

伍德纠结了一下,“可以说想,但也不想。我对龙很有兴趣,但我担心如果我真见到了龙,是不是还有命把他们画出来。而且……”他看了看两个孩子,“龙很久没出现了吧?我不想他们出现。”

伍德知道,伊修加德历史上一直与龙对抗,只有龙进入休眠时才能获得喘息恢复的机会,可能是几十年,也可能只有几年。伍德为了研究龙而来到库尔扎斯,机缘巧合下受到福尔唐伯爵府的帮助进入伊修加德,兜兜转转这么久,他现在又不想见到真的龙了。

伍德瞧着面前两个孩子,他旅行途中见过很多人,很多孩子,那些孩子的脸在他脑中融合成一种鲜活又轻飘飘、可爱又低微的印象,就像春天石头边新长出来的小草那样。这小草般的印象又和眼前这两个小朋友重合起来,把他关于龙的知识和想象挤到一个角落里去了,他心里叹了口气,“我作为学者的觉悟只有这样吗?”伍德这样自问着,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阿图瓦雷尔脸上的笑意在伍德和奥尔什方的谈话间慢慢消失,他的心里像是有大块的沉重厚实的骑士面包挤了进来,打趣奥尔什方来的好心情也像面包带着香气离开面包店,来到冬天的大街上,风一吹就变冷消散了。

“我认为伊修加德会做好准备。”他这么说。

“到那时我就猎一头龙给老师,您可以画个够,做成标本也可以!”奥尔什方却说。

伍德吃了一惊,“那可真是了不起,不过做成标本还是算了……”他来回打量着神情截然不同的两个男孩,决定把龙的话题停一停。

“画一位动物朋友,也可以是植物朋友或者昆虫朋友,写出它身上各部位的名称和特点。”这是作业了。

“我要画尼克。”离开房间时,奥尔什方对阿图瓦雷尔说。

“我也想画尼克。”

“那我们一起画吧,阿图瓦雷尔你来画,我来写。”

“不行。”

“为什么!”

阿图瓦雷尔没有回答,他突然被走廊上的座钟吸引。奥尔什方也看向这座钟,钟摆左右晃动着,发出规律的咔哒声。

“你不喜欢这座钟了吗?”阿图瓦雷尔问。

“嗯?”奥尔什方看看钟,然后他想起来了,自己刚到福尔唐伯爵府时,对这摆来摆去的钟摆很感兴趣,他曾经和阿图瓦雷尔讨论过那钟摆是不是每一摆动都和之前完全一样,他们为了这个在钟前坐了一个下午。

就当他要说点什么的时候,阿图瓦雷尔却走开了。“没什么,走吧,等会儿该吃饭了。”

 

(4)

奥尔什方的兴奋劲儿一直持续到下午,他们一起来到院子里,靠着围廊的墙边已经已经摆好上课用的兵器,奥尔什方一看到架子上那些闪着银光的玩意儿就撇下阿图瓦雷尔飞奔过去。

“奥尔什方!”一声暴喝止住了奥尔什方的脚步,他们这才看见站在围廊里的凡西尼克教官。

肖尔·凡西尼克从围廊下的阴影里走出来,现在是午后三时,围廊投下的阴影在他的啤酒肚上画出个圆润的弧形,接着他挂着花白的八字胡和倒八字眉的面庞出现在奥尔什方面前。

“像个骑士一样走路。”他训道。

不等奥尔什方有所反应,他下令道: “立正——!”

奥尔什方立刻挺直脊背,右脚跟在左脚跟上一磕。阿图瓦雷尔也赶忙过来站在他旁边。

凡西尼克站到两人旁边,三人站成一排。从凡西尼克的侧面看,完全看不到他侧面那边还有人,他日渐发福的身材把那边的两个孩子遮了个严实。

院子安静下来,阳光照在身上的感觉变得明显,微风轻轻撩动发丝,不远处花坛里的植物叶片相互击掌发出沙沙声,面前的木架上,金属制品的光晕渐渐变得迷蒙起来。阿图瓦雷尔站在奥尔什方和教官中间,他用眼角的余光瞥向教官,那啤酒肚岿然不动,于是他稍微抬头看向教官,只见他目不斜视地稳站着,于是他放心地看向奥尔什方。奥尔什方绷紧了一张脸,盯着眼前的兵器架,挺着胸脯站得笔直。然后皱了下鼻子。

阿图瓦雷尔终于也进入状态,暗暗直了直腰。到教官说稍息之前,阿图瓦雷尔都心无旁骛地好好站着。

虽然凡西尼克身材发福须发花白,但阿图瓦雷尔从来无法轻视他,毕竟他单手提剑就能和阿图瓦雷尔打得难解难分,如果他背在身后那只手拿起盾会怎样呢?阿图瓦雷尔随着挥剑的动作呼气,吸气,余光略过教官的手臂看到靠在墙边的盾牌。

“啊!”奥尔什方大声喊了出来。和木桩对练远没有阿图瓦雷尔和凡西尼克教官过招来得刺激,他紧盯着他们看,只见教官趁着阿图瓦雷尔一个分神,沉下身体向前一突!阿图瓦雷尔的剑飞起,掉到他这边来了。教官那一突刺击飞了阿图瓦雷尔的剑,剑尖停在了他面前。

“你的精力最多能集中五分钟左右。”凡西尼克说。阿图瓦雷尔看着刺到面前的剑懊悔得皱起眉。

“当你上战场的次数不断增加,你的这种缺陷会被所有人知道,敌人会消耗你的意志,当你坚持了五分钟后,找准机会把你干掉。不要觉得这只是个小毛病。”

看到男孩的面色变得沉重,他收起剑,踱起步来。“迟到,不准时,不服从纪律,不服从命令。这不止是几个词,这些缺陷在战场上会被无限放大,今天或者明天,就会取了你的性命。这样的人无法成为骑士,让这样的人拿起武器,就等于把他们的胸口直接送到敌人的刀刃上。”

“阿图瓦雷尔。”

“是。”男孩立正站好。

“如果哪一天你遇到这样的人,不要让他进入你的骑士团。打断他一条腿,让他永远呆在帐篷里擦盾牌,给盔甲上油,这比让他害了自己的命,又害同伴的命要好。”说着,他严厉的目光扫向奥尔什方。看得奥尔什方背后一凉,握紧了拿剑的手正了正姿势。他努力不退缩,顶着凡西尼克的目光和他对视,结结巴巴地开口了。

“……教官。我想请教您……”

“大声说话。”

“教官!请问要如何打倒龙!”

凡西尼克向奥尔什方走来,重新拔出剑。他拿着剑在浑身僵硬的男孩脖子处晃了晃,“攻击要害。关节、四肢内侧柔软的鳞片。”他说着,用剑尖依次拍打奥尔什方的肩膀和手腕。“不要劈砍,用突刺,就像刚才那样。”他又沉下身体摆出姿势,奥尔什方照做,凡西尼克过来拉了下他的手腕把他摆成正确的姿势。

“要说突刺的威力,是长枪最厉害吧。”

“步兵的话,毋庸置疑。”

“那我能不能学习枪术?”奥尔什方问出来了,抬起头看着凡西尼克,一双眼睛闪闪发光。

老凡西尼克盯着那双眼睛看,毫无疑问是双福尔唐的眼睛,这双眼睛像他哥哥,他父亲和他祖父。

“我会服从纪律和命令。”奥尔什方看教官没说话,抢着想说服他。“阿图瓦雷尔的剑术已经很优秀了,所以我可以学习枪术。”

“好超越你哥哥?”凡西尼克眯起眼,直白地,毫不留情地说。

“不是不是。”奥尔什方连连摆手,“优秀的骑士有阿图瓦雷尔就够了,我想我可以去屠龙……”他畏缩起来,想成为龙骑士的话干脆没说出来。因为教官那花白的倒八字眉皱得越来越紧,胡须被鼻息吹得一颤。

“哼。那之后呢。”

然后?奥尔什方被问住了。屠龙以后?他有点摸不着头脑,还被凡西尼克瞪得害怕,大脑都不能好好运转了。

“你为什么想屠龙?”见他答不上来,凡西尼克丢下这句话不再理会他,招呼阿图瓦雷尔和他继续练习。

 

“教官。”休息间隙,阿图瓦雷尔说,“我和您学剑术已经很长时间了。”

凡西尼克瞥了眼这个吞吞吐吐的小家伙,“你还想学什么?”

“当然是继续学剑术。”阿图瓦雷尔飞快答道,抬头看了眼教官的脸色。

“你想学盾?”凡西尼克就在墙边摆了一面步兵盾,那盾牌被太阳照到一角,银晃晃的,刚才阿图瓦雷尔和他对练时分神,多半就是在看这面盾。他本以为阿图瓦雷尔只是被金属的反光干扰了。“你还不到拿盾的年纪。”年轻的孩子应当先锻炼身体的灵活性,增强身体素质。

“我不是想提前拿盾。”阿图瓦雷尔再次否认道,“伊修加德一直与龙族为敌,虽然它们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但我们应该为此做好准备,所以我要好好和您学习剑术。我想学习一些和龙战斗的技巧。”

“你也想屠龙。”凡西尼克看出来了,这个福尔唐和边上那个小子一样,想着屠龙呢。屠龙,一鸣惊人,证明自己,拯救伊修加德,这多好啊,拦在这条路面前的东西都要统统挤开。多少年轻人这么想着这么做着,包括眼前的两个小子和凡西尼克自己。

“我想做好和龙战斗的准备。”

只是这个继承人更懂分寸更聪明,想出来这一堆话来让他的心思合理化。凡西尼克看着这个不断窥视自己表情。

“要是龙死了,伊修加德就不用这么辛苦了。”奥尔什方也挪过来帮腔,“那些住在基础层的平民就可以走出去工作,开垦荒地,把我们以前被龙族毁掉的村子夺回来。”

这一套话凡西尼克很熟悉,这正是生活在伊修加德基础层的平民的意思,那些出身基础层的士兵们就是这样在军营里高谈阔论的。他没想到当他从军里退下来多年后,会在教授福尔唐家继承人的剑术课上听到这些话。他死死盯着奥尔什方看,奥尔什方也毫不退缩地盯着他。凡西尼克气坏了,眉毛都要飞到头发里,胡子和脸上的肉一起颤抖着。就算这孩子有一双倔强的福尔唐的眼睛,可他还有一头银发啊。

这小子嘴里说着这些话,正是一副把这当做肺腑之言倾吐的模样,他心底里还是那个和他妈妈一起生活在基础层的平民,他心中也不曾把自己当做一个福尔唐家族的后代来考量!一个福尔唐不该说出这样肤浅的话来。他来到福尔唐伯爵府,只成为了一个灰石*,而不是像福尔唐伯爵和凡西尼克期望的,以为的那样。奥尔什方没有成为一个福尔唐!

凡西尼克不愿向这个无知的男孩解释龙与伊修加德千年的历史恩怨,他是骑士,不是神学院的神职人员,也不愿和他谈论龙族的强大残暴,不愿谈战场上生命的脆弱,他是福尔唐伯爵请来的剑术老师,不再是个战场上的人了。

凡西尼克摇着头大声叹气,怒道:“你不愿和我学习剑术,随你便!但我要训练你的力气。”他指着半面在阳光里,半边在影子里的步兵盾说:“奥尔什方!去拿起那面盾。何时你能拿起它,再来和我讲话!”

奥尔什方也被挑起了火气,他听到这话也不回答,立刻朝那面盾奔去,把手里的木剑往武器架上一放,就要去搬它。力气,他求之不得呢。

那盾比奥尔什方整个人都大,比他高,比他宽,从上往下三分之一的地方有竖着的几条缝隙,持盾的步兵可以整个藏在盾后面,从那里观察盾前面的情况,这盾四周有一圈铁皮围着,固定铁皮用的铆钉比奥尔什方他们的指头尖还大。奥尔什方钻到那盾后面去,把盾推得离开墙面,双手拿住内侧固定手臂的部件往上提。阿图瓦雷尔看到奥尔什方的发尖在盾上的缝隙里闪来闪去,听到他哼哧哼哧地在盾后喘气。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干看着奥尔什方去拿那面他拿不起来的步兵盾。

“跟我来。我带你去看看我那面盾。”凡西尼克叫他,他就跟着走了。离开回廊的时候阿图瓦雷尔听见奥尔什方还在盾后面喘着粗气,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伊修加德贵族的私生子都以灰石为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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